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从自我出发”的理论的欠缺
生:那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从自我出发”的理论究竟不妥之处在哪里呢?
师:这种对“从自我出发”的误解从何而来?我们听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怎么说的:“演员只能体验自己的情绪。你难道期望演员为他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创造出许多新的、非他自己所有的情感和灵魂吗?……演员的艺术和内部技术的目的,应当在于以自然的方式在自己心理找到本来就具有的作为人的优点和缺点的种子,以后就为所扮演的某一个角色培植和发展这些种子。”假如演员创造的角色情感都是演员以自身的各种情感种子培植起来的。那么,演员的创造性在哪里呢?否定了那些定型化的表演情感的技术手法的拼合,然后却要求演员创造人物时内心像音乐符号的配合一样,去组织那些音符。他说:“这七种音符的配合却是无穷的。一个人有多少心灵元素、情调、情绪和情感呢?……我相信它们一定要比音乐中的音符来得多。所以你们可以放心,这些东西是够你们用一辈子的。你们首先要去设法掌握那从自己的心灵中汲取情绪材料的手段和手法,……设法掌握那由情绪材料去构成角色的人的心灵、性格、情感和热情的各种各样配合的手段和手法。”这样的道理,岂非仅仅从外部手法的配组转向内部手法的拼合而已?用外部表现情感的手法来组装角色的情感“链条”当然是不对的,因为这不是创造。但是,用人的内部情感的所谓“种子”(或称作“音符”)加以拼贴、组装人物有机的、连绵不断的复杂情感生活,这算得上是一种艺术创造吗?对此值得质疑。所以我认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从自我出发”在理论上好像反对了外部表现手法的拼组,实际上只换了个极端,主张内部种子的杂交。换了汤没换药。
生:既然这个理论的漏洞还是比较清楚的,演员难道会完全赞同吗?
师:当时有当时的情境,思想上的左的毛病和表演理论上的幼稚,使我们一时有些混乱,但这只是在理论上的。一些有经验的艺术家,并没有也随之混乱。俗话说:“世上没有相同的两张脸”,当然也没有相同的两个人,哪怕是孪生兄弟,心理也是不相同的。即使作家描写的是当代的人物,也不可能与演员绝对相似。从这一点上看,仅仅提出“在舞台上,永远都只是在表演自己”的“从自我出发”理论就并不合理了。因此,焦菊隐先生对演员的创造首先提出“要突破自己,就要先看到角色与自己的差别”。于是之先生也说:“我认为,表演只讲‘从自我出发’是片面的。例如,让你演阿巴贡丢钱,你光从自我出发就演不出来。因为法兰西你不了解,莫里哀你不了解,莫里哀的那个时代你也不了解,一切都不具备,就假设我丢了钱,假设了半天,还是你自己。我们要你演的是莫里哀写的那个阿巴贡丢钱,你不能篡改,你只能按作者‘写的演。……如果你老是想着自我,‘假如我碰见这事怎么办,’你老不想那个‘他’,你要想创作出性格来是很不容易的。”可见,我们的那些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艺术家,他们的论点是明确的,恰恰和“自我出发”的理论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