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别林传授表演经验:我是怎样设计出了经典角色
有许多人问,我是从哪里设计出我的典型角色的。我只能说它是我住在伦敦的时候从我所看到的很多英国人中综合出来的。当启斯东公司(我曾为这公司拍过我最初的几部影片)要我离开在英国音乐厅演出的卡尔诺剧团(我在那里演哑剧)的时候,我踌躇了半天,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能演哪类人物。但是过了一些时候,我想起我看到的英国小市民来,他们留着小黑胡子,穿着浆过的衬衫,拿着竹手杖,于是我就决定把他们当做典型了。关于那根手杖,这可以说是我所设计的东西中最幸运的发明。因为它正是使我很快地出名的因素,而且我大大发挥了它的用途,使它本身就具有喜剧特征。我时常发现它把旁人的大腿钩住了或者把旁人的肩膀钩住了,逗得观众哄堂大笑,而我自己却似乎还莫名其妙。我在开始时还完全没有想到千百万观众对这根手杖会有怎样的看法,是否可以作为花花公子的标志。所以当我拿着手杖神气活现地在剧中出现时,我只想给人一种我是在摆架子的印象,这是我真正的意图……
但是,要不是我母亲的话,我就不能设想我在哑剧上可能获得成功。她是我所看到的最杰出的哑剧演员。她能一连几个小时站在窗口注视着马路,用手、眼和面部表情模仿着楼下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而且从来也不中断这种表演。我在注视她和观察她中间,不仅学会了用手和面部表情来传达内心感情,而且还学会了研究人。她有着奇妙的观察人的才能。例如她在早晨看到比利·司密斯从楼上下来到街上去时,就这样说:“这个比利·司密斯,他拖着双脚,靴子也没有擦油。他好像在生气。我敢保证他一定和他的老婆吵过架,没吃早点就跑出来了。这从他到一家点心店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小块面包,就可以证明。”当天,据我了解,比利·司密斯果然和他的妻子吵了架。这种观察人的方法是我的母亲教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因为正是通过这种观察,我才知道能使人们发笑的是什么。也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当我的影片在观众面前放映时,我总是用一只眼睛看着我的影片,另一只眼睛和两只耳朵却注意着观众。我注意哪些地方使观众发笑,哪些地方不能使观众发笑。譬如,假使我自认为可笑的一场戏放映了几次观众也不笑,那我就立即设法来找出这场戏的主题方面或摄影方面的错误。我时常发觉观众对我没有下过工夫的一个动作发出了一阵轻轻的笑声;那时我便赶紧张开耳朵来探索这个特殊的动作之所以能惹人发笑的原因。当我去看我的一些影片时,我就像一个商人去看看他的顾客手里拿的是什么,买下了什么,或者他们在做些什么一样。
正如在戏院里观察观众以便发现什么能使他们发笑一样,我也在平日观察人们来发现喜剧场面的题材。有一天,我从消防队门前经过,正值发生火警警报。我看到消防队员沿着杆子滑下来,跨在救火车上奔向发生火灾的地方。我马上想出了一系列喜剧情景。我想象我睡在床上,对警报毫不在意。这一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谁都爱睡觉。我想象我沿着杆子滑下来,对救火队员说大话,拯救出了女主人公,在路的拐角处从救火车上跌下来等等。我把这些情景记在心里。后来,当我拍《夏尔洛当救火员》时,就把这些都用上了。然而,假使那天我没有观察消防队的话,那么我就不会创造出这些剧情。
还有一次,我在一家百货商店的传动楼梯上面上下走着,我就想我如何在一部影片里用上这个情景。最后我把它作为影片《百货店巡视员》的基础。
我在看拳击比赛时,产生了影片《夏尔洛当拳击师》的剧情。在那部影片里,我这个小个子由于在手套里放了一块马蹄铁,结果击败了一个凶恶的大汉。在另一部影片里,我把一个职业介绍所作为题材。简言之,我总是终日从生活中汲取东西,不是为了找剧中人物,就是为了找滑稽笑料。例如,有一天我在一家饭店里忽然看到一个人,他离我有几米远,好像在对我微笑点头。我以为他对我表示好感,因此我也同样对他微笑点头,其实我是误会他的用心了。过了一分钟,他又微笑起来。我于是又对他点头,但是这次他却皱起了眉头。我弄不懂他为什么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皱眉头。直到我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在和我身后的一位漂亮姑娘调情呢!我的误会使我不禁笑了起来,但是这个误会是可以原谅的,因为过了几个月在我拍摄《神父》这部影片时就有了表现这场滑稽情景的机会,我把这次的意外事件用上了。
我常常利用的另外一种人情,就是观众喜欢看对比的戏和出乎意料的戏。观众喜爱看善与恶之间的斗争、贫与富之间的斗争和幸运者和不幸者之间的斗争。他们喜欢笑也喜欢哭;这一切都在几分钟里发生。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对观众来说,对比产生了趣味。这就是我总是不断使用这些东西的原因。假使我被一个警探追逐,我总是使警探显得笨拙而愚蠢,而我则在他的两条腿之间钻来钻去,显得轻快而灵巧。如果我受人欺侮,那总是受一个彪形大汉的欺侮,为的是由于他和瘦小的我相比之下,能够得到观众对我的同情。我总是想用滑稽的意外事件来和我的庄严的神气形成对比。
我的身躯瘦小,很容易造成对比,这显然是一个好运气。无论谁都知道:瘦小的人总是能够引起同情的。我了解这种对弱者的偏爱,于是我就耸起肩膀,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并且装出害怕的神情来加强我的软弱。这些自然都是哑剧的演技了;但是要是我的身材魁伟一点儿的话,那么我就得不到人们的同情了,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有能力保卫自己了。但是实际上我是那样瘦小,所以即使观众在笑我的外表时也仍然是同情我的。
虽然是这样,仍然应该使对比安排得恰当。譬如在影片《狗的生涯》里,我演一个农民。我认为我站在田地里,从衣袋中拿出一粒种子,用手指在地上戳个窟窿把种子种在里面,就能惹人发笑。于是我就要我的一个同事选择一块适合演这场戏的田地。他找到了一块地,但是不适用,理由很简单:这块地太小,使我一次只种一粒种子的怪方法不能产生对比的效果。这场戏在这小块地上展示出来也许足够惹人发笑,但如果在一块面积有二十五公顷这样大的田地上,它就会由于我的种植方法和田地的广阔的对比而惹起一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