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别林传授表演经验:使观众发笑的秘诀
我到处碰到一些人要我给他们说明“使观众发笑”的秘诀。我总感到为难,常常想溜走。在我主演的喜剧片里,正像在哈洛德·劳埃德主演的喜剧片里一样,并没有什么使观众发笑的秘诀,我们两人只是了解到人情的某些简单真理,并把这些真理应用到我们的职业上来。我们的一切成功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种对人的认识,不论这个人是商人、店主、编辑或是演员。
我最注重的,举例说,就是使观众看到处在尴尬可笑的局面中的某个人。
帽子从头上飞掉,这件事并不可笑。可笑的是戴帽子的人头发披散,衣襟飘扬,去追这顶帽子。一个人在马路上散步并不可笑。如果这个人处在一种滑稽而尴尬的局面中,他就成为同类人的笑料了。一切喜剧性的情境都是建立在这一点上的。喜剧片很容易获得成功就是因为大多数是表现警探跌进下水道的洞口里,跌到泥水匠的水桶里,或是从货车上跌下来,造成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些代表着有权威的人往往过分看重自己的尊严,使人们觉得可笑,想要讥笑他们。观众看到他们的狼狈遭遇,觉得比看到一个普通公民遭遇到的同样的情况要加倍可笑。
更可笑的是这个被嘲笑的人尽管处于可笑的情况中,可是还极力否认他遇到了什么不平常的事,仍旧固执地要维持他的体面。举一个最好的例子来说:一个从言语和步态上都可以明白看出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却特别庄重地想使你信服他一点儿酒也没喝过。这比一个直率地在众人面前显出醉态而对大家看出他喝醉了也满不在乎的人,还要可笑得多。在舞台上,一般总是把醉酒的人处理得想摆出一副庄严的样子,因为导演知道这样的表现是很可笑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所有的影片中总是要利用我所处的窘境来拼命装出一副很庄重的神气,使我像一个小绅士那样。这就是为什么我在窘态中,最关心的还是要不断地拾起手杖,把圆顶帽戴正和整理我的领带,即使我刚刚头朝下摔了一个跟斗,也是这样。我特别相信这一点,因此不仅设法使自己处于这种尴尬的局面中,并且还要使别人也处于这种局面中。
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总是竭力节省我的表现方法。这就是说,用一件事情如能引起两次大笑,那就比用两件事引起两次大笑要更好些。在《夏尔洛越狱》一片中,我用坐在阳台上和一个年轻姑娘一起吃冰淇凌来达到上述的效果。在下面那层楼里,我让一位肥胖的、体面的、穿着讲究的太太坐在一张桌子旁。这时,我在吃冰淇凌的时候把茶匙弄掉了,茶匙沿着我的裤子从阳台上一直溜到这位太太的脖子上。第一次笑是由于我所处的窘境而引起的;比这更激烈的第二次笑,是由于茶匙里的冰淇凌落到这位太太的脖子上而使她呼喊惊跳所引起的。我只用了一件事,却使两个人处于窘境,并且分别招致两次大笑。
这种表现虽然看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它却显示了两种有关人情的因素:一种就是使观众看到富人受苦而痛快;另一种是让观众产生和舞台或银幕上面的演员同样的感觉。在戏剧中最容易为大家所领会的东西就是一般人都愿意看到富人吃亏。这就证明十人之中有九人是穷人。他们心中不满十人之中的那一个富人。假使我反过来把冰淇凌落到一个操劳家务的穷女人的脖子上,那就不但不能引人发笑,反而会引起人们对这个女人的同情。同时,一个操劳家务的女人丢不了什么面子,所以这件事就不可笑了。把冰淇凌落在一位阔太太的脖子上,在观众眼中看来,这是完全恰当的,完全应该的。至于使观众产生与剧中人同样的感觉,我想也以冰淇凌为例来加以说明:当那位阔太太被凉得一怔时,观众也和她一样感到凉嗖嗖的。使一个演员尴尬的那种局面,应该是观众所十分熟悉的,不然就不能立见功效。观众知道冰淇凌是冰凉的,所以才打冷颤;如果我们用的是观众从来不知道的东西,那观众就不大会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也就是在最早的喜剧片中常用扔奶油蛋糕的理由,因为谁都知道奶油蛋糕是怎么回事,由此能领会到被奶油蛋糕打在脸上的演员有怎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