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方亚芬主演的越剧《玉卿嫂》演出照。
在改革开放30周年之际,文艺界各个领域都在全面回顾、盘点、总结。而于8月28日在上海召开的“越剧现代戏研讨会”,则把关注点放在了今后欲着力发展的现代戏上。这个研讨会的命题,是建立在一个共识之上的,那就是:现代戏是越剧乃至戏曲复兴的一个重要出路。
发祥于嵊州,发达于上海。上海越剧院具有人才、剧目和传统优势,理所当然地高扬起改革大旗
这次研讨活动是紧随在一个越剧展演之后举行的。从8月20日到27日,上海越剧院一团、宁波鄞州越剧团、杭州余杭小百花越剧团演出了《藜斋残梦》、《早春二月》、《祥林嫂》、《玉卿嫂》、《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家》共6部越剧现代戏。梅花奖得主赵志刚、单仰萍、方亚芬、赵海英,以及中青年名家许杰、孙智君、张永梅、张伟忠、李海民、华渭强、廖琪英、陈萍、王晓玲、赵慧剑、陈湜、齐春雷、邓华蔚、周燕儿、徐莱、裘隆等悉数登台。
以女子演古装戏为能事的越剧,一下子拿出6部现代戏,而且汇聚了这么多男女优秀演员,不能不让人惊喜,让人钦佩。这6部戏,共同形成了一种放大效应,造成了一种冲击力和说服力;这6部戏,虽然创演年代不同,演出成熟度不同,但都遵循着越剧传统的抒情风格;这6部戏,显示了越剧艺术家的探索精神,这是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至今从未停止的步伐。
越剧发祥于浙江嵊州,发达于上海。女子越剧曾以才子佳人、悲情婉约,形成了一种中国戏曲史上个性鲜明的审美特征。但其实女子越剧也是由男班演变而来。所以说,观众的审美定势,也是相对而非一成不变的。有人曾经指出,程式没那么固定其实正是越剧发展现代戏的有利一面。
上海越剧院现在共有三个团,一团致力于现代戏创演,二团以女子越剧为主,三团是青年团。“文革”后大力发展现代戏伊始,大家心里都没底,于是有人提出:“男女合演,自生自灭”,结果是没有灭反而生长起来。2005年,剧院最终确立了“男女合演与女子越剧错位发展”的方针。从“自生自灭”到“错位发展”,既说明男女合演现代越剧是一条艰难的探索之路,也说明这是一条越来越有信心的光明之路。
上世纪40年代,袁雪芬以一己之力进行改革,她的探索精神,至今鼓舞着年轻一代越剧人
研讨会上,上海越剧院名誉院长袁雪芬一直端庄地坐在那里听会并发言。正如她说,“为了越剧终身不退休”。
越剧102年,她86岁,从早期就参与见证越剧发展。上世纪30年代,在家乡嵊州已经唱红的她来上海从艺,逐渐成为越剧“新后”;40年代初,她自费进行越剧改革;1946年,在征得许广平的同意后,她将鲁迅小说《祝福》搬上越剧舞台,此后《祥林嫂》一直被公认为“新越剧的里程碑”。上海艺术创作中心主任毛时安称赞袁雪芬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旧社会”的改革先行者。
积几十年实践之领悟,这位老艺术家在发言中说:“越剧要提高它的大众功能,现实题材所起的教育作用,不是一般古典的历史题材所能替代的,它可以更加直接地反映广阔的现实生活。表演现实题材,不但可以探索许多艺术上的新的课题,还能增强剧种的生命力和发展潜力。”她深知,一个剧种,要想超出或改变广大观众所形成的欣赏习惯,难乎其难;但是,当时代发展了,这是必须面对并且“要好好深思做出答案的”问题。
图为越剧《家》剧照,由赵志刚、单仰萍、孙智君等主演。
谈越剧现代戏,就不能不说“男女合演”,二者几乎成了一个事物的同义语
有人说,你越剧就老老实实演古装戏得了,为什么非要演现代戏?白先勇当初说,《玉卿嫂》是绝对不能在舞台上演的,可是改成以后,他连声说“好”。越剧现代戏最早的探索者,是“女子越剧”,但是这担子,总归要压到“男女合演”身上。正如京剧由男演转为男女合演一样,“变”才是不变之道。
现在各个艺术门类都在探讨扩大艺术表现力,这是飞速发展的时代所激发的一种情绪,是当代人雄心勃勃要与时共进的一种责任感。其实到了21世纪,人们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新鲜事物了。
但是艺术毕竟有它自身的规律,在实践中,一系列的问题都出来了:“男女合演”与“女子越剧”同科不同属,到底是继承为重还是创新为重?唱腔怎么办?会不会成为女腔男调?题材是不是仍然局限于儿女情长?怎样改革更有利于塑造当代人物?再有就是人才培养问题,剧本问题等等。更有上海文广局艺术总监马博敏提出:女子越剧也可以探索当代题材!
从理论上讲,大家基本走到了一起:越剧现代戏创新的步子要迈得大一些,题材必须拓宽但要发挥越剧所长,男性声腔要更加阳刚,表演要更接近生活。但是,发展越剧现代戏不仅仅是理论问题,首先是实践问题。
以赵志刚为代表的越剧明星拥有大批戏迷,本身就证明越剧男女合演有着广泛市场
赵志刚走红并非始自今日,早在上世纪80年代,他就在上海有了不少的拥趸者。这次在上海看他演的《家》,深沉内在,细致动人,把觉新与梅芬和瑞珏两个女人的悲剧倾诉得万转愁肠,直到谢幕时观众拥到台口(这是中国戏曲中越剧戏迷独特的谢幕方式),他还久久不能自拔,可见内功之深。
赵志刚在研讨会上的一席话令人吃惊:“如今全国的越剧男演员也超不过10位,加上在校生一共不到50位,真是比大熊猫还宝贵。”赵志刚属于第三代越剧男演员,从11岁开始就从三十几万人中被挑出来,与40几个男女同学一起进入越剧殿堂,倏忽34年过去,抚今追昔,他万般感慨。这次展演的6部戏中,他个人独挑《藜斋残梦》、《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家》三部;还有优秀男演员许杰,现任上海越剧院一团团长,更是在其中5部戏中担纲。男演员后继乏人,已成为越剧发展的瓶颈。
更令人敬佩的,是赵志刚他们在资金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坚守至今。由于剧院实在拿不出钱排演《家》,赵志刚个人向朋友借了45万元,所幸市场争气同年就还清了所有债务。而在其他省市,有的剧团排一个新戏就能从文化部门拿到几百万元资金。
上海越剧院院长李莉道出了越剧发展现代戏的诸多难处:剧本难——难于把握视角、难于写透心态、难于生动别致的人物塑造;排演难——难于资金匮乏、难于人心浮躁、难于表现形式的恰好捏合;市场难——难于运作营销、难于观众渐少、难于各类成本的水涨船高。”
那晚我在上海艺海剧院看《家》,观众时时感动,连连叫好,赵志刚等明星的“粉丝”,对他们可谓景仰备至。我其时更感动的,是观众和演员之间的互相理解。有观众,就有希望,这样的艺术是不会灭亡的。但是所有的创新都是艰辛的,这种艰辛注定只能由少数人承受。赵志刚说:看到剧院能够整齐地亮出6部戏,“种种艰难都值了”。听上去颇为悲壮。
文化部艺术司司长于平是一个现代戏曲的大力倡导者。他在《为越剧现代戏喝彩》的发言中说道:“今天,我们再度高举越剧现代戏的旗帜,不只是盘点我们既有的库存,更在于申说一种必须坚持的取向。关注现实从而使自己得到现实的更大关注,是越剧历史发展的经验之谈,更会是越剧走向未来的内驱之力。”
这就是支撑着艺术家们的一种文化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