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系主任张先访谈
程龙
采访人物简介:
张先,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1982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本科,1987年硕士研究生毕业。1990年爱尔兰共和国都柏林大学三一学院贝克特现代戏剧中心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戏剧理论与批评。研究成果及著作主要有:《外国戏剧名篇赏析》(作家出版社)、《剧本创作初级教程》(中国戏剧出版社)、《剧本创作论要-戏剧现状研究笔记》(中国戏剧出版社)、《戏剧文学系专业考试教程》(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此外还有相关论文和评论文章数十万字发表。
从事高校教学十六年,所开设的课程主要有:戏剧概论、戏剧批评、戏剧理论与实践、写作、外国戏剧流派、作家作品研究。行课严谨,理论素养深厚,注重基础教学及教学过程中对学生学习状况的整体把握和推进。
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简介:
戏剧文学系设有戏剧影视文学和戏剧学两个专业。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主要培养有较强的艺术感受能力、扎实的文字表达能力及有一定剧本创作技巧,立志从事戏剧、影视剧本创作的编剧人才。戏剧学专业主要培养有较强的艺术感受能力和坚实戏剧艺术史论基础,立志从事戏剧艺术理论、教学及研究工作的专门人才。
五十年来,戏剧文学系的毕业生遍及全国各地,并远涉海外。他们有的成为戏剧、电影、电视的编剧和戏剧、影视艺术评论家,其中大部分已经成为我国戏剧、影视创作和理论批评的中坚力量;有的从事教师,杂志、期刊、报纸的编辑,电台、电视台的编导以及国家公务人员等职业。戏剧文学系培养出来的著名戏剧、电影编剧和小说作家以及著名导演声誉及于海内外,如电影《新龙门客栈》,话剧《好运大厦》、《天下第一楼》的剧作家何冀平;获得“五个一工程奖”、“文华大奖”、“曹禺剧作奖”的歌剧《苍原》作者黄维若;获电影“金鸡奖”的电影《被告山杠爷》的编剧与导演范元;获得电视剧“飞天奖”的电视剧《外来妹》的编剧谢丽虹、导演成浩以及著名作家朱小平、肖复兴、陆星儿、乔雪竹、杨立民、张仁捷及导演张一白等。
春天的味道已经很浓了,树上的嫩叶被风刮得发出哗哗的声音,偶尔还夹着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阳光散淡的撒在身上,给皮肤涂上一层明亮的金色。就在这样一个连空气里都漂浮着盎然春意的日子,我的心里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怡然自得,反而有稍许的忐忑和凝重。那份不安,来源于我对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初恋般的情结,来源于我对已经逝去的过往的追忆,来源于那个狭小的校园里所充盈着的艺术文化的气息,更加来源于我对今天要采访的对象——张先教授的想象以及对于这场对话的期待……
程龙:据我了解,有许多被公认为特别有才,参加过新概念并获奖,高中时就出过好多书,在各种杂志报刊上发表了狠多文章的考生都与中戏擦肩而过,您能谈一下他们落选的原因吗?
张先教授:每年都有好多的考生家长向我问起这个问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子女在新概念中获了奖,或者是从小就在作文方面受到很多人士的认可,在省市级的杂志报刊多次发表作品,却在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的专业考试中落选。首先我想说明的是,我觉得我们的考生在参加专业考试之前,就在社会上造成了一些影响,做出了一些成就的情况,与我们的录取原则以及录取结果是毫不矛盾的。在我们的专业考试中,每年都会有很多这样的孩子被录进来。但是有一点必须在此说明,新概念获奖或者发表很多文章并不一定就说明你在文字创作方面具有相当的才华,有些时候这些东西都会被沾染上行政色彩,而失去它原有的意义。有些东西是表象的,我们不过分的相信外在的东西,就像我们不会过分相信技巧一样。很多时候我们选拔学生,看到的是这个孩子身上存在的潜力和它内在的质地。
再就是,就我们学院而言,我们想培养的人才不单单作文好就行了,作文不等于文学,它们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我们招收的学生不但要有一定的文学基础,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得有从事艺术创作的气质,以及丰富的感受能力,和敏锐的观察能力,他必须热爱艺术,并且愿意为艺术投入一生的精力。
程龙:中央戏剧学院对于文字的考察有没有一个默认的风格?老师们是喜欢那些有着深厚的写作功力,文字趋向传统的考生,还是喜欢那些文字张扬跋扈,标新立异的考生?老师们是喜欢那些受过专业训练,匠气十足的考生,还是喜欢那些清水出芙蓉,未经过修饰,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考生呢?老师们是喜欢那些老于世故,成熟稳重的考生还是喜欢那些天真单纯的考生?
张先教授:也许你认为这几种情况是对立的,矛盾的,但我觉得这不存在很明显的界限。对于那些没有多少人生阅历的涉世未深的中学生,他们在有些方面可能是老到成熟的,但他们也会在很多方面显得很幼稚。我觉得社会经验多了,并不就意味着实践一定能做得很好,我觉得他们仅仅是单纯。我不知道我用单纯和简单这两个词汇你是否能够理解,简单的是头脑,单纯在于信仰。这和他们在文字方面的表现是一样的。
对于是否受过专业训练……我认为有些东西是学不了的,艺术类的学习我觉得首先应该取决于个人本真的爱好。现在社会上这样那样的辅导班很多,有很多还在校的学生甚至就组织了一个几十人的辅导班。这样的辅导班完全把艺术当成一种技巧,对于孩子们来讲,诸如此类的辅导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在考试中也问过一些考生,老师们都替家长的腰包心疼。其实好多辅导班的所谓的老师,对我们中戏戏文专业的考试并不是很了解,他们灌输的好多东西是极其落后,甚至有一些是观念性的错误。这种辅导班上多了,把孩子原有的那点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艺术感觉全都给破坏掉了,因为他们的辅导是按照一种范例或者一种路数去教学,去教孩子们写作,而这违背了艺术创作的原则。高中的教育本来就把很多孩子的天性给扼杀了,在进入大学前他们又经过这样的摧残……我觉得这些孩子是可怜的。很多辅导班对孩子们的辅导是按照一种模式去制造,我在专业考试监考时对这一问题深有同感,譬如有的考生把整个专业考试似乎都看成在完成一种程式,进入考场后先鞠躬,完了规规矩矩地道别,甚至连面试时的坐姿都是一样的,那么小的孩子连一点率真的东西没有了,这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再谈那些受辅导的学生,他们大部分是什么样的中学生呢,他们大部分是找出路的,这个和我们招生的初衷完全相反。如果找出路的话,其实找我们这个专业的出路是最难找的。因为什么呢?首先因为进入我们这个专业的学习是很苦的,只有那些把这个艺术创作当成生活方式的人,才不会觉的痛苦。如果仅仅简单的把这个专业当成一种谋生的职业,他甚至会感到极大的压力。你可以去采访一下我们那些已经入学的学生,听听他们的反应,他们是如何被压力鞭策着的。我想他们对于这个问题的看待可能就不会那样简单,他们不会说在中戏学习是为了从这儿找出路。
更何况,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你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天天那样拼命的去读书,但是你为之奋斗的目标和前途还是莫测的。这不像做数学题一样,你天天废寝忘食的研究习题,就会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学习这个专业,你的未来永远是一个未知数。只能说可以这么努力的去实现你对于自己专业的理想,但是理想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的,以后再说。所以这个职业并不是一个很好地找出路的方向,真是这样,它甚至在很多方面都不如一些技术性的职业。因为作为技术性的职业,一个人在技术方面达到一定的水平,他就会在社会上生活得很好,游刃有余。但是作为我们这个专业,你如果毕业后在社会上做得很好,成名立腕了或者受到业界人士的认可了,那当然什么都好了。但如果你真的能力不行,你就可能生活在社会的边缘。所以我特别希望《新航点》作为一本中学生的杂志,作为一个中学生代言人的身份,能替我们在社会上呼吁一下。如果是有些同学因为我们戏文系对数学英语高考分数的要求不高或者是对于文化课的要求不高,抱着这些理由来考我们专业的话,还是慎重考虑得好。因为我觉得他们最终的结果不会太好,他们也可能被录取了,但是在这儿学习四年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是一些耽误,一些生命的浪费。在这空虚的待四年,还不如学一个一技之长。这个专业需要学生高度的投入,这个投入不是上课时间的投入,而是他的生活状态将会完全改变,他们只能把对于艺术创作的学习当成了一种生活方式,因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这个专业学得很好。
近几年,我们招生报名的人数拼命往上长,前几年的时候,报名的人数还是三四百人,今年已经涨到一千三四百人。但这并不见得有任何意义,如果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为了找出路的话,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从全国范围来说,从事艺术创作,而又真心的爱好,并有相当基础的人,不会这么。全国每年三四百人报考才是正常的。我希望那些真正喜欢这个专业的,真正愿意为它付出劳动的,并能把艺术创作当成一种生活方式的人,你来报考。因为这里有全国最好的学习环境,有全国最好的学习交流和国际交流,有全国最好的图书资料,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学习多苦,也就不怕了,这儿的氛围能让你觉得自由。
程龙:中央戏剧学院的文学系以其专业的魔鬼似的文字和阅读训练著称,是不是考生也应该提前作一些这样的阅读和类似于大篇幅的写读书笔记的训练呢?
张先教授:我觉得看书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你要进入这个专业的话,不读书,不读一些大师的作品是难以想象的。前提刚才我也强调了,前提是你对这个专业充满着热爱,你热爱这个专业都不与文字亲近,连作品都不了解,那怎么能说明你热爱呢?至于什么魔鬼似训练……如果把它称之为是一种训练的话,那是在一种指导下的训练,不是一种没完没了的自己在那儿拼命的写。如果你没有一种有规划的专业的指导的话,你越写反而越会步入一种误区,我倒觉得大可不必。当然如果你除了有一个中学生应有的文化水平,又能比别的高中生有着更多的阅读量,能够提供出比别的学生更多的个人感受和情感体验,这当然是我们所欢迎的。
程龙:谈到阅读,我想问一下,对于考生来说,是应该系统的把戏剧文学方面的书看一看,还是应该杂学旁收呢?
张先教授:我觉得阅读什么方面的书籍没有必要划分的那样清楚,我所指得阅读是这样的,就是与文学艺术相关的书籍都算。你没读过话剧剧本,你总读过小说吧,你对小说不是特别偏常,你应该喜欢诗歌吧,但总是与文学艺术相干的东西。你总不能离开这个范围,去读一些有关数学方面的学术书籍,这就跟我们没什么联系了。我觉得艺术都是共同的,你所努力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让你对人的情感规律的研究比别人更投入,你的感受能力更强,你的观察能力更强。既然是这样,就没有必要非规定看什么样的书,非得说明一下看什么样的书,才对你会更有用。很多东西都是潜移默化,只是你身在其中,没有发觉罢了。
程龙:我也接触过好多戏文系的学生,他们也许是长期受到舞台编剧的训练,很多文章中带有了中戏特有的舞台剧的痕迹,就是不管是散文还是小说都有很多对话,但这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一般读者的阅读感觉,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
张先教授: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从学生这个角度来讲,出现这方面的欠缺只是他们前进过程中的一个落点。随着他们阅历的增加,随着他们在生活中经历事情的增多,随着他们感受能力的增强,他们就会发现语言不是唯一的必需的一种表达方式。但这不是在学校就能完成的,我对你说,如果艺术创作这个东西是一个终身的学问的话,大学本科四年教育,离真正的像一个艺术家一样的创作,其中间还是有着巨大的距离的。我们把大学教育说得太神奇了,太夸大了它的作用。不是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曾经说过的吗,如果你所研究的专业是五位数,博士毕业你只是读到了两位数,我们不要太夸大大学教育的作用。
有的一些在校的学生老对我们说自己的风格呀什么的,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建立一种风格,但是你现在说形成一种风格还是有些过早。站在我们老师的角度上说,这些孩子的锐气是可以嘉奖的,但是在客观上,说这样的话的人,还是因为读的东西太少。当他大量阅读之后,会发现自己的确还差得很远。现在社会上有这样一种风气,对什么东西呢,只注重各自的表述,而不强调彼此的比较。如果真正去比较呢,我们就发现在方方面面,就艺术创作来说,我们确实还差得很远。这个创作不是记者说好就是好的,不是领导说好就好的,主要是能够打动人,能够穿透心灵,让大众所接受和认可。
程龙:我们专业入学考试,初试考的就是散文写作,那么散文的写作最应该注重的是什么?
张先教授:散文的写作当然最注重的是个人感受了,注重的是一个人内心情感的抒发和流露。谈到这个问题,我有很多话要说,许多考生认为情感是可以编造出来的,是可以拿来随便煽情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情不是一个技巧,情也不是一个手段,情是你的一个生活内容。因为你在生活中就应该是一个有丰富的情感的人,情不是拿来伤感的,也不是拿来哗众取宠的,情是人的一种本质状态。很难想象一个对他的父母没有任何情感的人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也很难想象一个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的人能成为一个优秀艺术家。
我觉得作为一个人最起码应该说真话吧,很多考生在写散文的时候,他们心中的情感没有被激发出来,他们是在编情,他们是在用文字去煽老师的情,他们认为情是可以编出来的。考生在写散文的时候,内心的情感有没有真实的流露,这个东西老师一看就看得出来,这是无法去掩饰和遮蔽的。如果情要是能编的话,那么一切都成为套路了,艺术创作的个性化就没有了。写一篇散文,如果流于一种程式化,开头怎么着,内容怎么着,结尾怎么着,议论怎么着,抒情怎么着,那么你个人的生活,个人的阅历,个人的观察就没意义了。找一个范文让大家来背,背出来然后再写,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在专业笔试的散文写作中,有的考生的散文就是事先背的,甚至是找人代笔的。可能在偶然的情况下,这些考生早有准备的散文,老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无法去辨别,结果老师在笔试的时候给予了他一个相对比较高的分数,但是在面试的时候,在他和老师面对面交流的时候,一切都会暴露出来,一切都会显而易见,欲盖弥彰。这就是大量的在辅导班待过的学生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的原因。
有些考生抱怨自己的阅历少,写不出那些波澜起伏,缠绵悱恻的叙事散文。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本质的原因是你对生活的观察不够。我们的好多学生,都有这么一个误解,就是人要产生感情,要表达自己的一些内心的情感,非得以一个比较大的事为依托不行。其实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很平淡很简单的,现实中没有那么多的生死离别。其实情感并不必须要很大的事件来刺激,很细微的一些小事也能表现出你丰富的情感。这些孩子之所以写不出来,是因为他们对生活对社会没有感受,没有观察,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唯我独尊,他不会理解别人体谅别人。有很多的考生在考卷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奶奶死了就是爷爷死了,有时严重到一个考场四十多个人,几十个考生的家人去世,这是很可笑也是很可悲的事情。父母在家生活得很好,你为了考试不惜把父母写死了,你这样不尊重自己的家人,老师会怎么想呢。现在考生在这方面的写作有所收敛了,因为我们也在不同的场合议论过这一问题。但是仍然有很多考生将爷爷奶奶写去世了,虽然隔了一辈,但依然是不真实的,其实真实的东西不一定就那么严重呀。当然仍然也有这样的孩子,他们能够感到除他之外还有别人的存在,他们能够感觉到别人情感的微妙的变化,他们能感觉到自己一个很小的举动就可能对别人造成很深的伤害。其实,散文写作考的就是考生们一种感觉上的差异。
我还想说明的一点就是,不管是散文写作还是编讲故事,不要太专业的去面对这些问题,这样只能适得其反。对于广大考生,我想做这样一个提醒,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专家,有些东西入学以后再学也不迟。专业考试我们就想看你本质的个人的感受能力和表述能力,这就足够了,不要对自己没有自信心。当然前提还是爱好这个专业,而不是找出路。
程龙:刚才说到编讲故事,我们专业培养的方向一般是舞台编剧或者是影视编剧,是不是我们的考生最起码应该具有编故事的能力?
张先教授:不见得,这个我们不做要求,去年我们就没有进行编讲故事的考试,今年可能也不会再有了。实际上培养剧本情节构造的能力是考生进入学校以后的应该做的事,在专业考试的时候考虑那么多是没有意义的。其实在考试中,往往有很多基本点不被人们关注,譬如你对生活的感受能力,你对生活的观察能力,你用文字把你的感受准确的表述出来的语言表达能力。大家都想要变成专业人士,其实这是舍近求远的做法,再说有些东西不是恶补就能补得了的,这在于一个人的天分。
程龙:有的学生是以写作能力见长的,可能在语言表达能力上就有些欠缺,他们在面试这一关上是很吃亏的,可能就因为表达上的欠缺而与这所著名的学校失之交臂,那么我们系又是怎么对待这样的情况的呢?
张先教授:其实这个差距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大,甚至有一些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也有被录进来的,只要他肯坦诚地说真心话,表现出自己的实力。不要觉得我们面试只是把一些能言会道的人招进来了,其实有好多口才特别好的人没有被录进来,因为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动心。我希望强调一点,考试不是技巧性的,是实力性的,这是一个原则。
口试的准备是没有意义的,我甚至可以很明白地向考生公开,我们面试所提问的问题无非就是你的生长环境是怎样的,你的阅读面怎么样,你对作品的理解的程度,你个人有什么的爱好,你在生活的交往是怎样的,这样的提问都是无法去准备的,因为这些问题就是你自己。我们不需要保密,我们不可能问你莎士比亚是哪儿出生的,莫里哀的作品有什么特色?因为这都是入学以后才进行学习的。再说即使你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那些东西都是一些死的知识,而我们要求的考生应该具备的是一定的创作能力,与那些知识的堆积是毫不相干的。在这样一个知识信息高度发达的社会,如果那些死的知识对你的创作,你的能力没有任何提高的话,那么它们是应该被抛弃的。
好多孩子把我们的专业考试当成了一般的高考,甚至和高考等同起来,他们用对待高考的复习手段来学习我们艺术创作的课程,这是了然无趣的。应该这么说吧,我们艺术学院的专业教育,它面对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群,他是专业化的教育,而不是普遍性的教育。所有的艺术院校都有这样的特点,它只能面对那些有潜质的有能力的有爱好的很少的一部分人开放。不可能有这样一天,中央戏剧学院会办成综合类大学那样的规模。当然,艺术专业虽然只是面向少数的那些有艺术创作天分的孩子,但这并不说明艺术专业就比其他专业高,甚至那些在业界赫赫有名艺术家也许干别的职业却一无是处,这都是有可能的。
程龙:老师们会考虑考生的生活环境吗?那么老师对于考生之间的生活环境,会有比较吗?
张先教授:生活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很重要,老师们自然会去考虑。但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环境,生活环境之间没有什么可比较的。我们没有门第观念,有的孩子出身书香门第,家庭成员都是搞艺术的,但是他的艺术天分却很差,有的孩子家境很贫寒,但他却很优秀,这是一个很个性化的问题,不能作为一个类型化的问题对待。我觉得关键还是他个人本身所具备的质量和能力。很多考生他们没有考取这个专业,是因为他们本身不具备艺术创作的能力,但是他们往往不从自身找原因,却找很多其他理由为自己开释。
我们的散文写作考试都是封卷阅卷的,每个参加我们学校专业考试的考生都知道,在他们进入考场填完姓名考号后,卷子是被封死的,谁也不知道你在那个考场,你的考号是什么。而且如果在我们的卷子上出现考生姓名,卷子是被作废的,这在考试纪律上都有。一张考卷要有三个老师阅,然后讨论打分。这一切严格的程序规定,就是要完全排除走后门的可能,保证一个公平公正的考场环境。
程龙:还有一种情况,有的考生专业考试成绩非常出色,但是文化课却达不了线。遇到这种情况,系里会怎么处理?有的考生容易对面试产生恐惧心理,您能给他们一些建议吗?
张先教授:文化课的底线是北京市高考文化录取线。对于一些专业特别优秀的考生,国家有规定,就是专业前三名的考生是可以降分的。我们很少在文化课上让步,而且有些科目像英语和语文,我们还有限分的要求,底线是至少要及格。从明年开始,数学还要算成绩。
对于面试,我觉得只要自然本色就行,有的考生心里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没底儿,不知道哪句话说得对哪句话说得错。这种紧张就是来源于自己,他们老是去揣摩老师的意图,我觉得这没有必要。老师们面试时所提问的问题大部分都是随机问的,有时候是根据考生的回答来问的,没有像考生想象的那样富含那么多的深意。当然,心里没底儿,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专业准备得不充分,你问一个作品,他没读过,思绪就乱了。老师们可能觉得你这本书可以读可以不读,因为老师们都知道现在的高中生时间很紧。老师们还没怎么着呢,但是他们自己的心先乱了,后面再答什么就不知道了。再就是有很多考生不太老实,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作伪,明明不知道的他说知道,明明那本书没读过他说读过,这样的情形在老师细致的问下去的时候,就会露馅了,从而造成心理的紧张。其实他们面试时容易产生恐惧心理的原因无非就是这几种情况
程龙:那一般学生考进了戏剧文学系,在学习当中是理论学习多还是实践多呢?考生入学后,创作班和理论班是怎样划分的呢?我记得在入学考试的时候,他们是通一招进来的。
张先教授:我们戏剧文学系设有戏剧影视文学和戏剧学两个专业,考生进入学校一年以后再进行一次专业考试,然后分班。至于他们在学习当中是理论学习多还是实践多,就看他们置身在那个班了,你像戏剧影视文学班就是创作多一些,戏剧学班就是搞理论多一些。
程龙:我们系与其它艺术院校的戏剧文学系有什么不同吗?那跟电影学院的戏文系相比呢?
张先教授:对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教学模式,我们不太清楚,但从我个人的角度理解,可能北电在实用性方面作了一些探索,但是我们中戏更强调学生的基础。我们的学生经常问老师们这样一些问题,就是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比如我们要求他们一个学期读四十本戏剧作品,并且动辄做几万字的读书笔记。我们说不为了什么,就是要读。当他们不问为什么的时候,他们就会得到实际的价值了。我想从这个意义上推算,可能我们中戏戏文系更注重传统和基础,我觉得基础打好了,做什么东西都是可以发展的。
有些气质和内涵是可以用话语传达的。历史上许多看似平淡的甚至不被人注意的对话,都在用从容的语言解构着生命的真实本质。我在采访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主任张先教授之前,没有期待这样的对话,毕竟我们的谈论只是拘囿于专业考试的范围,与生存的哲学无关。但在谈话结束以后,那些娓娓道来的话语,所延宕着的某种深入人心的情绪,还是让你忍不住的用心丈量着彼此的距离,并深深地为之感动,不自觉地去体味那些话语的内在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