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提前准备的扑克、礼帽,刘谦(微博)一样都不要。嘴巴还不饶人,“拿着这些拍照的,都是上世纪80年代的魔术师吧!”
的确,他已经不需要打扮得像个魔术师了。
4月1日,他在全球魔术师的圣地——美国好莱坞魔术城堡拿到了第44届魔术学院“年度魔术师”大奖,成为史上第一个捧得此奖的华人魔术师。
这个奖项与FISM世界魔术大赛冠军并称魔术界的奥斯卡,与FISM不同的是,“年度魔术师”并不是一项赛事,而是由评委会综合考量全球知名魔术师当年的表演、创意和影响力,遴选出一位杰出者。
须发尽白的传奇魔术师尤金·伯格说,“得到这个奖,刘谦就称得上是‘魔术师中的魔术师’了。”
“见证奇迹的时刻”是刘谦标志性的话语,这句话从大年三十晚上那个“全球收看人数最多的晚会”流传开来。魔术学院的颁奖礼上,刘谦在一段简短的英语致辞后,特意对着镜头,用中文说了一句,“从现在开始我会继续努力的,从现在开始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事实上这个世界没有奇迹,因为魔术师非常清楚地知道,任何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他抿紧嘴唇,“所有的魔术师都想遇到真正的奇迹,但奇迹从来没有发生过。”
对从业28年的他来说,人生惟一可以称得上奇迹的不是登顶拿奖,衣锦还乡,而是在2013年春节晚会爆红之后,能够在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和密不通风的超强工作下,“没有自杀,活了下来。”
一年赚到了一辈子的钱
刘谦的经纪人何晃杰原来是电视台节目制作人,从2001年起,就跟刘谦合作在各地制作魔术类电视节目,“我们的关系,不像艺人和经纪人,更像节目主持人跟制作人,是协商合作的关系。”
他笃信刘谦能红,“他一天能用18个小时在精研魔术技巧、现场表现上,这个行当里,像他这样持续用功的,我没见过第二个。”
2013年春晚,刘谦拿着两根橡皮筋上台。3个简单的魔术变完,“像一阵旋风一样火了”,何晃杰一天要接14小时的电话,“谈演出的、谈合作的、约采访的”。
“太快了!”何晃杰勉力应付着从节目制作人到职业经纪人的角色转换,“我们尽力跟上所有事情的变化,但是事情太多……”
“春晚一结束,我的行程就排满了,半年去了四十多个城市。最厉害的时候,一天跑5个地方。现在说起来,大陆很多城市我都去过,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一年,他赚到了“一辈子要用的钱”。滚滚而来的还有各种负面新闻,报纸版面上的大魔术师是一个见异思迁、游戏人间的负心汉,他的妈妈是假的,他的经纪人很嚣张……
“几乎每两个礼拜就有一个负面新闻,一个没完,第二个又来了。晃哥他们也完全没有经验怎么去处理这些事情,想公开发表声明也不知道去哪里发表,那时候也没有微博。所以人家说什么你只有承受,就这样过了一年。”
“心情这么郁闷的时候,还要每天工作,日程满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这样忙碌完全没有意义,“很想自杀。”
心情惨淡的时候,他询问一些明星艺人朋友,看他们是如何应对的。“艺人都有负面消息,密集到我那种程度的,大家都说没有,我是太倒霉了!”
他跟何晃杰的战斗情谊在内部争论、一致对外、相互扶持中日益坚固,“经纪人有时跟艺人的立场的确是对立的,艺人希望休整,但经纪人必须抓住时机,让艺人的市场效益最大化,这是没有办法的。”
何晃杰说刘谦是个特别能承受的人,“我们之间有分歧,但是没有争吵,都是协商着解决。”
刘谦插话,“谁说的,我也会吵啊!只是抗议也没有用,你已经都给我排满了。”
最终还是工作救了他,因为忙得“连看心理医生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跟着那看不到头的工作单子,从年头跑到年尾,虽然坏消息还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但他已经获得免疫力。
“我没有自杀,还变得更坚强了,以后再遇到任何事情,都伤害不了我了,这真的是个奇迹!”
以简胜繁
与绯闻齐飞至今的还有对他的质疑。
说他抄袭的有,说他的表演没有技术含量的有,更多的是针对他的表演,圈内圈外一起发力的各种揭秘。
1985年出生的张国洲(微博),已经是内地的近景魔术小天王,拿过不少国际比赛的冠军。今年夏天,他将出征FISM魔术大赛。刘谦是他心目中的全能魔术师,“普通观众看得最多的是刘谦的近景魔术,其实他在自己的巡回演出中也会表演舞台魔术。”
“刘谦最厉害的是他的表演能力,他能把一个很简单的东西演绎到非常神奇。他可以买一个好贵的、用来变人的道具,只是站在上面表演一个三连环的魔术。他就这样帅!”
刘谦坚信魔术不是比复杂,也不是比难度,“而是比在正确的时机正确的场合选择适当的魔术”。
“魔术效果只有19种——消失、出现、漂浮、穿透……怎样在这19种里面做出自己的风格,让观众耳目一新,感动人心,这才是魔术师真正的工作。”
2013年他在春晚一夜成名,业界很多人不服气,一位行内前辈说,春晚年年都有人表演魔术,气势越来越大,表演也越来越复杂,但没有哪个魔术师红了。“你不服气,可是你敢拿着两根橡皮筋上春晚吗?”
刘谦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此前多年在电视上的打磨,“我在电视上已经表演过上千种魔术了,因此特别了解做什么样的表演在这个媒介上最能出效果。”
春晚跟一般的电视节目还不一样,观众边吃饭、边聊天,或者边打牌边扫两眼电视,“这个时候不需要复杂、不需要创新,需要的是效率,你必须思考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办法瞬间打动观众,让他们的眼睛盯着你就不再移开。”
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密集练习过各种高难度的魔术技巧,“练到简直要疯掉”。但后来,他很少使用这些,“就像弹钢琴,你必须经过高强度、高难度的训练一样,那个会内化在你的表演里,成为你内功的一部分,但不见得需要在表演中炫技。”
用最简单的道具,将一个并不复杂的魔术秘密,以细腻、精准的表演演绎得触动人心,这是刘谦所追求的个人风格,也是他领潮流之先的魅力所在。
“不少魔术师认为,魔术应该越来越复杂,跟舞蹈、戏剧、高科技结合,他们认为这个东西是魔术的未来。我认为魔术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时候!那些豪华的舞台、梦幻的灯光,已经过时了,那是上世纪80年代西方魔术师所钟爱的表演形式。”
他说,能够从上千种魔术中挑出那3个看似简单、没有技术含量、却极有表演含量的魔术上春晚,“这种选择能力、判断能力比表演更重要,这是我毕生功力的体现!”
4月1日的颁奖礼上,作为“年度魔术师”得主,他为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魔术师们做了5分钟的现场表演。
“观众都是魔术师,很多是大师级的,许多传奇人物都坐在台下。我想了很久演什么,后来挑了一个传统经典的魔术,大概传到现在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很多魔术师都会,我希望让他们看到,同样的魔术,从我手上表演出来,跟别人都不一样。”
魔术师安德鲁·戈尔登赫什赞叹刘谦的表演,“很直接,却极有穿透力,有点极简主义的味道!”
继续等待
“歌手偶尔走音,他还可以继续唱下去;跳舞的,摔倒了,还可以继续跳;但是魔术一旦失手,你就变不下去了,所以魔术师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不能有一点失误,可能关键时候,你手抖一下,就完了。”
成名之后,稍有失手就是“身败名裂”,刘谦的焦虑日益加重。“我是非常悲观的,总是觉得会出不好的事,会演砸。”
每次演出前,他都会再三确认每一个环节准备无误,“我会很神经质,再三看,确认了又确认。”
即便如此,意外仍然随时发生,几乎每场表演都会出些小状况,他曾经连续7天被喷出的火焰烫伤右手同一部位,“烧到最后,我都能闻到烤肉的味道了。”
日常生活里的他,报复性地粗心大意,手机、钱包、护照都丢过。与舞台上形成鲜明反差的还有他那出人意外的沉默,张国洲参加一个魔术比赛时深深领教了这位前辈的内向。
“我当时是选手,他是评委。我发现他特别不爱说话,总是自己玩自己的。如果熟了,你主动跟他说话,他会回答你,但是你不开口的话,他永远都不会主动找你说话。”
刘谦笑着承认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开关,“我如果把它打开,就可以变成有趣的人,但是我不能一直开着,电力会用完的。所以我平常要存着电力,当我需要的时候,再把它打开。”
小时候,他学习不好,运动能力也不出众,没有什么过人之处。9岁时参加一个魔术比赛,干掉了一帮比他大好几岁的大哥哥们,从大卫·科波菲尔手中捧走了冠军奖杯。
“以前妈妈跟我说,付出就有回报,我都不是特别能理解,因为好多事情,你没有天赋,实际上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惟一就那一次,我突然懂得了那句话,原来,我真的可以在一件事情上胜过其他所有人,只要我足够努力的话。”
枯燥艰苦的训练,提心吊胆的表演,渐渐磨灭了许多最初的惊喜,“魔术师其实是最难享受到魔术带来的欢乐的人,魔术师看魔术是看不到表面的,只能看到背面,我们看到的其实都是技术、手法、道具。”
“由于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能看破秘密,所以我们很难看到魔术神奇的那一面。”技巧越高超,眼睛越毒,圈内地位越高,越觉得乐趣寥寥。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无所皈依,“我认识的魔术师好像绝大多数都是唯物主义者,很少有信神的。传说中谁有超能力,谁有特异功能,谁有气功什么什么的,一般人会信,魔术师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对我们来说,任何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是可以制造出来的。”
在一个魔术师眼里,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的摩西很像是他们的始祖,摩西凭着上帝赐予的超能力,能把手杖变成蛇,喝令红海分开,还可以敲打磐石,从石头中流出清泉……
这些,后来的魔术师都可以借助道具和技巧,在舞台上呈现。魔术师也因此被视为邪恶力量,在英王亨利八世统治时期,表演魔术还会被处以死刑。
刘谦跟朋友去过好几次教堂,希望能够感受到神迹,“我也想跟那些信徒一样,希望自己能够听到上帝对我说话,希望自己能够在圣灵的感动中得到安慰和引领。可是很遗憾,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听到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