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试图回忆当天的情况,但终是徒劳。那天似乎已经在我的记忆中形成了一个缺失,只有当时两万余人鱼贯而入参加考试的场景。除此之外依然是一片空白,为之等待,为之期盼的高考美术加试就这样过去了。谁都不知道自己画的好不好,因为所谓的规则就是无形的,画画是一种赌博。从学画画的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整整三年的时光,这三年过的那么缓慢。有时又觉得过的飞快。都说人生是一个过程是时间的某种印证,这种过于抽象又过于空泛的表述总是显出自欺欺人的色彩。人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人总得更换不同的行装。我对眼前的一切手足无措,象一只无头的苍蝇成天乱转。就这样,那一天过去了,我考完了美术。
接着,我们全体考前班的同学在一起聚餐,是各自回家的时候了。我则还得准备去长春和天津再考其他的学院。席间,大家都为彼此所守侯的未来祝福。除了这些之外,北京本地的同学自然要尽地主之谊一一的敬酒。大家都在高谈阔论,而我因为明天还要赶火车一直都放不开。在我的记忆中,北京就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城市,但北京人与生俱来的就有一副见多识广的派头。哪怕是胡同口一卖烤地瓜的,只要你和他聊上三分钟,你就会感到他可能是某一政治要人,首脑的街坊邻居。更别说这一群学画画的异类,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开始狂侃。什么卫星发射了,购买俄罗斯导弹了,甚至关于最近三里屯坐台小姐的价钱高低。而我还在做一件事----检讨,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常自我检讨,让我费解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画画的都来北京扎堆。看来我还是修正一下自己的生活态度吧!
我们一直在喝酒,而我也一直推脱自己不能喝。外面的天开始转黑了,在包房里有人开始调试音响,据说设备还凑合。有人醉了,倒在沙发上。还有女生也醉了,趴在桌子上嘤嘤的哭。我和大伟坐在屋子的一边,我几乎是没怎么喝酒,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的酒量,也不好灌我太多。到是大伟显得特别激动。他有些醉了,直勾勾的望着岑岑,却转过头来对我说:“栽了,我算是陪别人来考试来了。”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只是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大伟转过身抱着岑岑,我打开了钱包,楞楞的盯着那张车票,1301次北京----长春。我想明天的天气一定会很好。太阳能很大。这时,于微被别人拉去唱歌,那歌声飘忽,扭曲。我猜想KTV一定是为醉鬼而发明的。而在这里我们却毫无留恋,那一刻我感觉身边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仿佛一个个慢动作,因为你只有去做该做的事。
离别的歌声总在欢笑声中响起。
后来,我们并排走在夜风中,大伟与岑岑晃来晃去。我根本没有醉,只是扶着于微,她脸色苍白喝了好多酒。据说喝醉的人心里是清楚的,我不知道于微在想什么,她只是一直走,什么也不说。我感到一丝的沮丧,无法体会到幸福,也无法陶醉在这夜色之中。在聚餐的时候,我显然无法集中精神,思绪纷乱而恍惚。眼前仿佛在放映一部关于我这一段人生的录象,只是随意剪辑,跳动,不清晰,无味。却能使我受到颤动。是的,如今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回忆总是因繁就简,我时常要陷入到回忆之中。
大伟是最先掏出钥匙的,但是因为酒醉。怎么也找不到钥匙孔。还得我来开门。门一开还没站稳大伟就冲向厕所,折腾了好一阵才出来。看来他今天不在状态,没喝多少就醉了。我回到屋内把于微放到床上,用温水泡了毛巾给她擦洗一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于微喝这么多的酒,其实,我也想醉,但是我已经不在有勇气喝醉了。现在只有前方的旅程。还有兜里的五十块钱,事实上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钱的,反正我也不懂。对钱的数量好象一直搞不清楚,两三千是多少,几十万又到底是多少,我只知道自己没钱,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钱。然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只觉得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念头在滋长,它起初还很清晰,渐渐隐藏在瞬间对城市的憎恨里。也就是这个城市,在我被视为异乡人的这个城市,有我和于微最快乐的日子,在这颗心中默默的记数着无数个迷茫的路口,也许那里有过我和于微的影子。
生活是一把镰刀,它被用来收割人们的泪水。
于微开始难受了,吐了一地,我忙着给她倒水,漱口。我突然在想一个漂亮的女人最好不要喝酒,如果一旦醉了,那么一切遐想都会破灭。还是让于微静静的睡吧。而于微很激动,伏在我耳边说今夜她只想醉。我说你睡吧,不要想这么多,明天一早我就要去长春了。她问我人生是注定要漂泊的么。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只能去漂泊,虽然不知道这一切都为了些什么。她对我说这种感觉让她很累,她还说让我不要走了。我沉默了,这沉默让整个环境为之尴尬。我呼吸到胃液混合酒精的味道就急忙推开窗,拿了拖布擦洗地上的呕吐物。我感到于微在看着我,就直直的看着我,我无法回避她的目光。
不一会儿,空气变得清朗了一些,我关了窗。拍了拍她说睡吧,醉酒以后的人往往平静下来后身体会发冷,我感到于微在我怀里瑟瑟的抖着,我希望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希望她的心不再孤独。
于微睡了,我却一直没有睡意。右臂已经被她压的麻木了,只好翻身起来。我不想让于微送行,就留了一个纸条,放在床头。时间已经是三点半了。于是穿好衣服出门,坐夜班车到车站赶早上五点的火车。
也就是这样,我看着眼前的景物向前奔走,只有我在后退。飞速的后退,面前依然是没有于微送行的站台。在火车路过原野时,我似乎可以将揪紧的心放松,融入那一片开阔。当广袤的大地与天空接为一条线时,离别的痛苦渐渐化成些许的怅然。天依然是蔚蓝,没有边际。却没有一只飞鸟在上面划过。那慊慊的感觉,依然带着一种辛酸的疼痛。它吸吮着我残有的血肉和脑汁。朝霞在此时渐渐的退去,云正卷曲着,翻滚着。那颜色好红,红得发亮。传呼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于微留言说她昨业一直没有睡,知道我走出了门,就看了纸条。还说她决定回家了,她不喜欢北京这个城市。说这个城市和我一样让她没有安全感。说让大家冷静一下,如果彼此想念就用传呼联系,不要见面了。
我突然感到,也许这就是离别。